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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彦蓉:返乡体降温社会乡愁该如何安放

[ 作者:陈彦蓉  文章来源:中国乡村发现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7-02-17 录入:王惠敏 ]

2015年春节“博士返乡手记”爆红网络,到2016年春节各种返乡手记井喷,再到今年降温,逐渐平和。“返乡体”之前借助网络和社交媒体可以说是长期霸屏春节朋友圈,今年,“返乡体”在数量上有所减少,不过还是出现了像《厦大教授刘连泰:返乡日记这么火,都是文科博士爱装》,《返乡手记:屌丝回家过年的自尊维持方式》,《人大硕士反思返乡手记,为何说中国农村衰落不可避免中国的未来在于建设县城》这样的文章,只不过相较于之前的唱衰乡村,观察,反思,行动的声音多了起来。

【“返乡体”走红社交媒体,是真实的故乡还是虚妄的返乡?】

“返乡体”最早走红是在2015年,一篇题为《一位博士生的返乡笔记:近年情更怯,春节回家看什么》在朋友圈和微博上得到大量转发,80后博士生王磊光感叹“知识的无力感”,引发巨大争论。后来,王磊光回应,自己从未说过读书无用,只是强调知识的无力感,“本来读书出来是应该有所为的,但是回到家乡却不能做什么。”即便文章的真实性受到多方质疑,该文还是获得百万阅读量,也使“返乡”这一题材在社交媒体引爆。

于是2016年,“返乡”俨然成为媒体议程设置下的屏霸式焦点,一时出现了一系列跟风效仿之作,《一个农村儿媳眼中的乡村图景》 《一个农民儿子眼中的乡村图景》 《新春返乡见闻:“彩礼之痛”致脱贫农民一夜返贫》,一场声势浩大的“审判故乡”行动开始,然而在这其中却爆出一出出以假乱真的“虚构故事”———“上海姑娘逃离江西农村”被国家网信办证实虚构情节,《春节纪事:一个病情加重的东北村庄》同样未逃“造假”指责。文章描摹了这样一幅乡村景象:农妇组团“约炮”、媳妇骂婆婆“老不死的东西”、低保夫妇不顾儿子常年酣战牌桌……结果惹得当地村民喊冤:“返乡记”作者并未返乡,“咱们村根本不是那个样!”新华社记者调查更是发现,文中描绘的礼崩乐坏的“时间、人物、地点都是虚构的”。

逆向文化冲击,媒体喧嚣下的消费猎奇?

其实,“返乡体”并不是一件新兴事物,不少传统媒体都会开设类似“返乡见闻”的专栏,这本属于媒体常规的策划和选题,但是借助新媒体平台返乡见闻形成一次又一次的爆炸式传播 ,这一是因为网络平台写作门槛的降低,二是因为很多人对农村社会的一些真实情况并不熟悉,因此希望通过返乡笔记了解农村,再加上根植于春节这一特定文化背景,“返乡体”有着巨大的读者群。

丹尼斯·麦奎尔在《大众传播模式引论》中曾提到“大众传播的第三种模式” 即“展示和注意力传播”,“大众传媒首要目的既不是传递某种信息,也不是表述某种信念,价值观来团结公众,而是只为了吸引或抓住受众的注意力。” “返乡体”每到春节前后成为媒体制造热点的工具,在各类公众号泛滥,流量意味着直接的经济利益,在这场声势浩大的返乡运动中,媒体自然是最大得利者。

笔者对《一位博士生的返乡笔记:近年情更怯,春节回家看什么》,《一个农村儿媳眼中的乡村图景》等十篇“返乡体”热文进行词频分析,发现教育,婚姻,伦理,养老,交通,城乡差异是这些文章关注的重点,在他们的笔下,农村经济是破败的,农村文化和生活方式是落后的,农民的道德是滑坡的,这些笔记都流露出浓浓的乡愁,“知识的无力感” “疏离感” “陌生感”是作者常有的情绪。

斯格兹于1944年提出“逆向文化冲击”(Reverse culture shock)这一概念,主要是指出国人员在离开本土相当一段时间内,经历了异文化的冲击、适应过程后,回到母国时对于曾经熟悉、现在却可能是陌生的母文化环境产生的类似于进入新文化后的不熟悉、误读等现象。同样,在城市工作、学习、生活的人们回到故乡,回到农村,也会经历了一次逆向的文化冲击,这样情感冲撞式的书写可能也会有一些误读和偏差,但是在被流量绑架下不少返乡笔记变成一种功利化的写作,吸引眼球,煽动情绪。当现在回过头看《近年情更怯——一个博士生的返乡笔记》这篇早年的“返乡体”,并将其和日后的“返乡体”相对比,我们遗憾地发现,日后的作品几乎都没有脱离它的框架,无论是在表达水平还是思想深度,乃至探讨问题的广度。正如麦奎尔说的“媒体制作之下,讯息的内涵通常服从于其表现形式”,不少“返乡体”仅仅限于返乡形式,为赋新词强说愁。

今年,返乡体的数量减少,也少了一些红极网络的爆款文章,厦大教授批判之前走红的博士返乡笔记,直言道“读到这些装模作样的文字,也曾一度感到自己冥顽不化,生出几许自卑:我也是个博士,还是个博士的导师,也曾颠沛流离,也曾潦倒蜗居,也曾返乡,怎么硬是没有生发出一点或是悲天悯人或者孤独彷徨的情结?怎么一直在浑浑噩噩中或是大快朵颐或是嬉笑怒骂?我沉沦了呆滞了甚至物化了?”

鲍德里亚在《消费社会》 中写道“透过大众传播我们已经看到,各类文章中的伪善都用种种灾难悲情符号,作为反衬来颂扬日常生活的宁静”,在媒体,各类公号精心筛选的部分“返乡故事”中,作者极尽夸大乡村的种种不如意,人情薄,风俗恶,在这种区隔的话语之下,乡村俨然成为被消费被猎奇的符号。

【个体叙事下的信任危机:是亲历者还是旁观者?】

约翰·费思克在《理解大众文化》中说:“后现代主义试图以小叙事和个人主义叙事来突破公共叙事。” 大多数“返乡体”实际上是基于社会学田野调查,以个案的方式进行书写,于是我们不禁要问个案是否能描绘出乡村的整体面貌?

答案当然是不能,个体经验化的叙事不能代替公共意识,当然有些返乡笔记很客观很实在,得到读者的共鸣,但有些返乡体有失偏颇,看到的只是乡村的一个侧面。更糟糕的是很多作者预设立场,抱着居高临下的心态,从大城市视角出发,把一种微妙的失落感转化为对乡村不客观的描写,以找到某种心理平衡,其实他们并不熟悉乡村,这样污名化的表达,看到的可能只是一个侧面。其实一些乡村的经济情况和物质条件并不差,一些三四线城市的基本生活质量也不比大城市低。有些人感慨农村生活无聊,没目标,浑浑噩噩,打麻将种田……作者用自己的想法来看待别人的生活,不一定准确。这样只会使没有乡土经验的人把乡村看得越来越落后和隔绝。

其实返乡体不乏中国节日常见的文化痕迹,比如拜访祖庙、回农村、放鞭炮、贴对联、祭祀等,但这些却并不是“返乡体”引起热议的关键原因,这些本可以深挖内涵的文化痕迹在“返乡体”文章中只是可有可无的空洞背景,而故乡,尤其是乡村被笼统地圈定在落后的范围,与之产生强烈对比的自然是“返乡体”文章作者工作的地方,以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为代表。

返乡者既是“亲历者”,在写作时又是“旁观者”,社会学的田野调查和笔记需要不设立场的观察和客观的叙述,但是部分“返乡体”作者“虚构了一种在地者的在场和参与,从而实现了在地者事实上的不必在场和不必参与。”这使得本可能成为社会议题切入口并挖掘出深层历史文化原因的题材沦为一次又一次对故乡的简单嘲笑。受众对“返乡体”文章的真实性产生怀疑,出现信任危机,很多读者耳闻“返乡体”,第一件事就是确认文中所谈之事是真是假。

【折射社会乡愁,乡村走向何处?】

法国哲学家彭塔力斯曾提出“社会乡愁”的概念,这里的乡愁不仅指对故乡的怀念,更是对现实的感伤——“流去和毁灭的时间力图在一个仍然存在的地方展现它的理想面容,故乡是对生活的隐喻。”尤其是在社会转型时期,这种陌生感,疏离感会更明显。

返乡笔记是乡愁的产物,也有着经济,科技高速发展时代下的阵痛与迷茫。

于是,今年的“返乡体”不再只感慨“知识的无力”“道德的崩坏”“经济的凋敝”,更多的作者从反思到行动,提出一些对乡村有益的发展建议。《人大硕士反思返乡手记》中,作者邓啸林就提出“中国的未来在于建设县城”这样的观点。

其实,“乡愁”一直是中国社会的重要母题,除了众多返乡笔记之外,社会学大师费孝通的《乡土中国》对中国基层传统社会的特征进行了理论上的分析和概述。在他看来“变迁中,习惯是适应的阻碍,经验等于顽固的落伍,顽固和落伍并非只是口头上的讥笑,而是生存机会上的威胁。”的确,在社会高速发展的语境下,返乡笔记需要的不是一味地悲哀嗟叹,而是真正关注乡村社会的现实议题,在危机中寻找出路。

作者单位为湖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中国乡村发现网转自:社会学吧 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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